我中彩票得了四百万,对村里说还欠着债,结果第二天邻居纷纷拿着借条来“雪中送炭”
天刚蒙蒙亮,我家堂屋里就挤满了人。陈二叔捏着一张黄得发脆的“借条”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:
“陈进啊,不是二叔说你,你爹当年借我家的五百块钱盖房子,这都二十年了,你看……”
旁边,村里的混子赵四阴阳怪气地附和:“就是,现在谁不知道你发了横财,还哭穷说欠债?做人要讲良心!”
我老婆李娟吓得脸色煞白,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。我一言不发,默默抽着烟,眼神冰冷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。
最后,我猛地将烟头摁灭在桌上,缓缓开口:“好,很好……我认。”
01
我那句“我认”,像一瓢冷水泼进了滚沸的油锅,让整个嘈杂的堂屋瞬间安静了零点几秒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。
“认了就好!认了就好!”陈二叔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,他以为我被这阵仗吓破了胆,准备认栽了。
他往前凑了一步,把那张所谓的“借条”几乎贴到我脸上,“陈进,你是个明白孩子。咱们也不多要,当年的五百,按现在的行情,你给个五千,这事就算过去了。”
“五千?”旁边的赵四立刻不干了,他一把推开陈二叔,把自己那张皱巴巴的纸片递过来,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“欠捌百元”,墨迹都晕开了。
“陈二叔你那算啥!我这可是二十多年的利滚利!陈进,你小时候在我家小卖铺赊的糖,前前后后加起来少说也有一百块,我给你算八百,不过分吧?赶紧的,先把我这还了!”
我看着赵四那张写满贪婪的脸,又看了看屋里其他十几号人。他们手里都捏着各式各样的“借条”,有的甚至就是一张随便撕下来的日历纸。
理由千奇百怪,有说我爷爷借钱买牛的,有说我爹借钱看病的,更离谱的是,村东头的王寡妇说我小时候偷看她洗澡,精神损失费要一千。
这已经不是讨债了,这是一场瓜分我血肉的盛宴。
我老婆李娟躲在我身后,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她在我耳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说:“进……怎么办啊?他们……他们就是一群狼啊!”
我没有回头,只是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,轻轻捏了捏。我的目光从陈二叔那张自作聪明的脸上,滑到赵四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上,再一一扫过那些曾经见了面还会笑呵呵叫我一声“进小子”的叔伯婶子们。今天,他们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——急不可耐的贪婪。
我默默地抽着烟,烟雾缭绕中,他们的嘴脸显得既可笑又可憎。我在心里记下每一张脸,每一个丑恶的表情。这出戏,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。
终于,我抽完了最后一口烟,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堂屋那张掉漆的八仙桌上。滚烫的烟头烫出一个黑色的烙印,冒起一缕青烟。
我抬起头,眼神里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慌乱和恐惧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看透一切的平静。
“好,很好……”我重复了一遍,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,“我认。”
这三个字,是我给他们的信号,也是我为这场大戏拉开的真正序幕。
时间回到三天前。
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,我在镇上那个破旧的彩票站核对彩票。当最后一组数字完全对上时,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停了。四百万,税后也有三百二十万。在2003年的陈家沟,这笔钱足以让一个家庭脱胎换骨,甚至改变几代人的命运。
我没有狂喜,巨大的财富砸在头上,带来的首先是巨大的不安和压力。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彩票站,一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。回到村里,看着那些熟悉的土坯房和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,我第一次觉得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,充满了未知的危险。
那天深夜,我把李娟从睡梦中摇醒。当她看清彩票上的数字,又从我嘴里听到那个天文数字时,她先是愣了足足一分钟,然后捂着嘴,眼泪就下来了。她不是悲伤,是激动。
“进!我们有钱了!我们有钱了!”她压抑着声音,兴奋地捶着我的胸口,“我们明天就去县城!不,去市里!买个大房子,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了!我受够了这里的人,受够了陈二叔他们的白眼!”
我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妻子,摇了摇头。
“娟儿,你听我说。”我把她揽进怀里,声音很低沉,“这钱,不能这么花。我们要是明天就走了,你信不信,不出三天,全村人都会知道我们发了横财。到时候,各种各样的亲戚朋友都会找上门,我们一辈子都别想安生。”
“那怎么办?难道就守着这钱过穷日子?”李娟不解地问。
我沉默了很久,脑子里在飞速地运转。我在城里打过几年工,吃过亏,也见过人心险恶。我太了解我们村里某些人的德性了。升米恩,斗米仇。你直接给他们钱,他们不会感激你,只会觉得你给少了。
“娟儿,”我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顿地说,“这笔钱怎么花,得先看看我们身边围着的,到底是人是鬼。”
李娟被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。
于是,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了她。我们夫妻俩,要联手演一出戏。
第二天,我故意愁眉苦脸地去了村里的小卖部,赊了一包最便宜的旱烟。小卖部的老板问我怎么了,我叹了口气,编了一个早就想好的故事。我说我前两年在外面跟人合伙做生意,被人骗了,不仅把这些年攒的几万块血汗钱全赔了进去,还欠了外面几十万的高利贷。人家现在正到处找我,我这次是回来躲债的。
我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,表情也拿捏得十分到位。我知道,小卖部就是村里的新闻发布中心。不出一天,我陈进“欠下巨债、走投无路”的消息,就会传遍陈家沟的每一个角落。
我就是要用这个谎言,来试探一下这池子水,到底有多深,多浑。
02
我“欠下巨债”的消息,像一阵风,迅速刮遍了整个陈家沟。接下来几天的所见所闻,比我想象的还要现实,还要刺骨。
最先有反应的,就是陈二叔。他辈分高,在村里有点威望,总爱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。第二天一早,他就拄着个拐杖,站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,身边围了一圈闲着没事的婆娘和老头。
我假装路过,离得老远就听见他唾沫横飞地分析:“我就说嘛,陈进这小子,看着老实,心里花花肠子多着呢!肯定是背着我们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,这下好了,把裤子都赔进去了吧!活该!”
旁边的人立马附和:“是啊是啊,还读过几天书呢,我看还不如我们这些泥腿子。”
“这下李娟可要跟着他吃苦喽,当初还不如嫁给赵四呢!”
这些话像一根根针,扎在我心里。我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,陈二叔还故意提高嗓门:“哟,这不是我们的‘陈大老板’嘛,怎么,回来借钱啊?”
我没理他,径直回了家。李娟在家里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,气得眼圈都红了。
“进,你听听,他们说的都是什么话!我们干嘛要受这个气?”她委屈地说。
“别急,这才刚开始。”我安慰她,“让他们说去,说得越难听越好。”
赵四的反应则更加直接。他以前追过李娟,被拒绝后一直对我怀恨在心。听说我倒霉了,他乐坏了。他不仅在村里散布谣言,说我在外面赌钱,把家底都输光了,还特意跑到我家门口来晃悠。
他倚在我家破旧的土墙上,对着院子里喊:“哎哟,这不是陈进嘛?听说在外面发大财了?怎么不请我们喝一杯啊?哦,不对,是欠了一屁股债!哈哈哈哈!”
我当时正在院子里劈柴,听到他的嘲讽,我停下手中的斧子,冷冷地看了他一眼。他被我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,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除了这些落井下石的,更多的是那些“聪明人”。一些平日里和我们家走得还算近的亲戚,比如我三姑,我表叔,现在见了我们都绕着道走,生怕我们上门借钱。有一次在路上碰到,他们隔着老远就拐进了别的巷子,装作没看见。
世态炎凉,短短几天,我体会得淋漓尽致。
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。
第三天晚上,我们刚吃完晚饭,院门被轻轻敲响了。我打开门,看到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王婶。王婶是个寡妇,为人最是老实本分,平日里话不多。
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,上面盖着一块布。看到我,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:“进啊,还没睡吧?”
“没呢,王婶,快进来坐。”我赶紧让她进屋。
王婶把篮子放在桌上,揭开布,里面是满满一篮子鸡蛋,还有一些刚从地里摘下来的青菜。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,打开来,是三百多块钱,有零有整。
“进啊,”王婶看着我,眼睛里满是真诚的担忧,“婶听说了你的事。婶没啥大本事,这点钱你先拿着应急,别被那些逼债的把人逼坏了。鸡蛋和菜你和娟儿也吃着,别苦了自己。”
我和李娟都愣住了。李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在这冰冷刺骨的人情里,王婶的这点温暖,显得尤其珍贵。
我赶紧把钱推回去:“王婶,这钱我们不能要。您的心意我们领了。我们还没到那一步。”
“拿着!跟婶客气啥!”王婶硬是把钱往我手里塞,“人活一辈子,谁还没个难处?快拿着!”
我最终还是没有收下钱,但那篮子鸡蛋和青菜,我收下了。我告诉王婶,等我缓过来了,一定好好谢她。王婶摆摆手,说邻里邻居的,应该的,然后就匆匆走了。
那一晚,我和李娟用王婶送来的鸡蛋炒了一盘菜,吃得特别香。
“进,还是有好人的。”李娟感慨道。
“是啊,”我点了点头,“所以我们才要分清楚,谁是人,谁是鬼。”
第四天一早,也就是今天,陈二叔就带着人找上门来了。他们显然是商量好的,人手一张“借条”,组团来我家“讨债”。他们以为我已经被逼到了绝境,可以任由他们宰割。他们不知道,我等的,就是这一刻。
03
我的那句“我认”,让陈二叔和赵四他们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窃喜,以为我被这阵仗给彻底压垮了,准备破财消灾。
“认了就好!认了就好!”陈二叔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“借条”又往前递了递,“陈进,赶紧的,先把二叔这笔账给结了。五千块,现金还是转账?”
赵四更是不甘示弱,一把挤开陈二叔,把那张皱巴巴的纸片举到我眼前,唾沫横飞地喊道:“先还我的!我这可是有零有整的账!八百块,一分都不能少!今天拿不到钱,我就不走了!”
屋子里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。所有人都挥舞着手里的“借条”,争先恐后地往我面前挤,生怕自己晚了一步,就分不到这块从天而降的肥肉。他们脸上的表情,贪婪、急切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仿佛我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。
李娟被这阵势吓得连连后退,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,指甲都快嵌进了我的肉里。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,但我自己却异常平静。
我没有去接任何一张借条。我只是抬起手,往下压了压。
奇怪的是,我这个简单的动作,竟然让原本嘈杂不堪的堂屋瞬间安静了下来。所有人都停住了,看着我,等着我下一步的动作。或许是他们觉得,鱼已经上网,不急于这一时半刻。
我冷笑了一声,目光在他们脸上缓缓扫过,最后停在陈二叔那张老奸巨猾的脸上。
“二叔,”我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但足够让每一个人听清楚,“你的账,我认。不光你的,今天在场所有人的账,我都认。”
这话一出,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欢呼和骚动。
“但是,”我话锋一转,加重了语气,“账,不是这么算的。”
陈二叔的笑脸僵了一下:“那你想怎么算?”
“我陈进,虽然现在落魄了,但也不是个赖账的人。”我看着他们,一字一顿地说,“你们手里所谓的借条,年份太久,真假难辨。但既然你们今天都找上门了,都说我陈家欠了你们的。行,这个情,我认。不过,不是还钱,是借钱。”
“借钱?什么意思?”赵四第一个嚷嚷起来,“你欠我们的钱,怎么变成你借我们的钱了?陈进,你小子想耍什么花样?”
“我的意思是,”我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,继续说道,“你们手里的这些借条,不管是五百还是一千,我都按照你们说的数额,当做是我陈进,今天,亲自向你们借的。我会给你们所有人,重新打一张正规的借条,签上我的名字,按上手印。并且,我承诺,一年之内,所有欠款,我将加倍奉还!”
这番话,如同一颗重磅炸弹,把屋里所有人都给炸蒙了。
加倍奉还?
他们面面相觑,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怀疑。他们今天来,本来是想趁火打劫,把我那“四百万”的横财刮下一层皮来。没想到,我不仅认了账,还许诺了加倍偿还的重利。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。
陈二叔最先反应过来,他眯着眼睛,精明地盘算着:“陈进,你这话当真?你现在都欠了一屁股债了,拿什么来还?还加倍?”
“我拿什么还,就不用二叔你操心了。”我淡淡地说,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。我在外面虽然赔了,但人脉还在。给我一年时间,我保证能翻身。你们要是不信,现在就可以拿着你们的破纸,当我什么都没说。要是信我陈进,就把你们的旧账收起来,我给你们立新据。一年后,你们今天借我五百,我还你们一千。借我八百,我还你们一六百。怎么选,你们自己定。”
我把选择权抛给了他们。我知道,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,贪婪是压倒一切的本能。一个虚无缥缈、真假难辨的旧账,和一个白纸黑字、承诺双倍奉还的新债之间,他们会怎么选,根本不用想。
果然,短暂的犹豫之后,赵四第一个动摇了。他那八百块的烂账,一年后就能变成一千六,这买卖太划算了。
“行!陈进,我信你一次!”他把手里的破纸一收,“你给我打新借条!”
有人带头,其他人立刻跟风。
“我也换!”
“算我一个!陈进,你可不许耍赖!”
陈二叔看着这情形,虽然心里还有些疑虑,但眼看着别人都要占这个大便宜,他也坐不住了,一咬牙:“好!陈进,我们全村人都看着呢!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!”
于是,接下来一个小时,我们家上演了极其荒诞的一幕。我让李娟拿出纸笔,按照他们每个人“旧账”的金额,给他们重新开具了新的、正规的借条。
“兹借到陈二叔人民币伍仟元整,一年后归还壹万元整。”
“兹借到赵四人民币捌佰元整,一年后归还壹仟陆佰元整。”
……
我每写一张,就在借款人名字后面,重重地签上我的大名,然后摁下鲜红的手印。那些村民们,则小心翼翼地把这些新出炉的、散发着墨香的借条收进怀里,仿佛那不是一张纸,而是一张未来必定能兑现的巨额支票。他们脸上洋溢着占了天大便宜的喜悦,完全没有注意到,我看着他们时,眼神里那抹一闪而过的、冰冷的嘲讽。
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,成功地围捕了猎物。他们不知道,从他们选择签下新借条的那一刻起,他们就从猎人,变成了我网里的鱼。
04
送走了最后一波心满意足的“债主”,我关上院门,整个世界瞬间清静了。
李娟一屁股瘫坐在板凳上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像是刚打完一场仗。她看着桌上那一大堆被村民们丢下的、五花八门的“旧账”,又看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。
“进,你这是干什么啊?我们不欠他们钱,你为什么要给他们打新借条?还加倍还?那加起来,可不是个小数目啊!”她拿起一张“借条”,念道,“陈二叔的五千,一年后就要还一万。赵四的八百,就要还一千六。还有这些……加起来,我们一年后要多还出去好几万呢!”
“不多。”我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,一口喝干,然后看着她说,“几万块,能买个清静,能看清这么多人的嘴脸,值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李娟还是想不通,“我们明明有钱,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打发了?或者干脆不认,他们那些破纸也做不了证据。”
“打发不了的。”我摇了摇头,耐心地跟她解释,“娟儿,你想想,如果我们今天直接给钱,会怎么样?陈二叔的五百块‘旧账’,我们是给五百,还是五千?给了陈二叔,赵四的怎么办?王寡妇的怎么办?这就像一个无底洞,你填得了一个,填不了所有。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,没完没了地扑上来。就算我们不认账,把他们赶出去,我们以后在村里还怎么生活?他们会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,说我们为富不仁,发了财就六亲不认。”
李娟听着我的话,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“那我今天这么做,”我继续说道,“就是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。我把他们的‘旧账’,变成了我的‘新债’。你看,从今天起,他们就不再是讨债的了,他们变成了我的‘投资人’。他们现在想的,不是怎么从我身上刮钱,而是盼着我一年后能翻身,好让他们手里的借条能翻倍。在这一年里,他们不仅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,甚至还会帮我们说好话,维护我们的名声,因为我们的‘好’,关系到他们的‘利’。”
“可是,一年后呢?我们真的要还他们双倍的钱吗?”李娟问到了关键。
我笑了笑,走到她身边,摸了摸她的头:“傻瓜,一年后的事,一年后再说。我们现在要做的,是唱好这出戏的下半场。”
这场闹剧过后,村里的风向果然像我预料的那样,发生了奇妙的转变。
陈二叔不再在村口说我的坏话了。有人再提我欠债的事,他反而会把脸一板:“陈进那孩子是有本事的,一时落难而已,早晚能翻身!你们少在这里说风凉话!”
赵四也不来我家门口晃悠了,见了面虽然还是不冷不热,但至少不敢再公开嘲讽我了。有一次我听村里人说,有人跟赵四开玩笑,说我可能还不上钱,赵四急得跟人红了脸,说:“陈进亲口答应的,全村人都听着呢,他敢赖账?”
那些拿了新借条的村民,俨然都成了我的“利益共同体”。我们家的日子,一下子清静了许多。我依然每天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,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我把那张四百万的彩票,连同我的身份证,一起锁在了一个铁盒子里,藏在了床板底下最深的角落。这个秘密,现在只有我和李娟知道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转眼就过了大半年。村里人对我“翻身”的期望,也随着时间的推移,变得越来越迫切。他们开始旁敲侧击地问我,生意做得怎么样了,什么时候能回本。
我总是用一句话来应付他们:“快了,快了,就差最后一点资金了。”
我知道,火候差不多了。我等的那个时机,和我等的那个人,也快要到了。
这天下午,我正在小卖部门口坐着,假装看报纸。村长家的那辆破旧的黑色桑塔纳,突然停在了我的面前。
车窗摇下来,露出村长那张黝黑的脸。他朝我招了招手:“陈进,上车,有好事找你。”
我心里一动,知道正戏要来了。我上了车,村长一脚油门,车子朝镇上的方向开去。
“村长,什么好事啊?”我故作不解地问。
村长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,神秘地笑了笑:“到了你就知道了。陈进啊,你小子要转运了。”
车子没有在镇上停,而是直接开到了县里,最后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很气派的酒店门口。村长带着我走进一个包间,推开门,我看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,正坐在主位上喝茶。他的身边,还站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人,看起来像是他的秘书或助理。
我愣住了。这个场面,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。
“来来来,陈进,我给你介绍一下。”村长热情地把我拉到那个中年男人面前,“这位是林先生,从省城来的大老板!林老板,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们村最有出息的年轻人,陈进!”
那个被称为“林先生”的男人抬起头,目光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深邃而锐利,仿佛能看穿我的一切。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。
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。这又是哪一出?
“陈进先生,是吧?”林先生终于开口了,他的普通话非常标准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我听村长说,你很有能力,只是时运不济,在外面做生意亏了本。我这次来,是想在家乡投资一个项目,正在找一个合适的本地合伙人。我看过你的资料,觉得你很不错。不过,在谈合作之前,我有个习惯。”
他顿了顿,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,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村长和我同时愣住的话。
“我需要验资。”
“验资?”村长抢在我前面,一脸谄媚地笑道,“林老板,您放心,陈进这孩子虽然现在困难,但人品绝对没问题!我们全村人都可以给他担保!”
林先生摆了摆手,打断了村长的话,他的目光依然锁定着我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。
“不,我说的‘验资’,不是验他的资产,也不是验他的人品。”他放下茶杯,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巨石砸进我心里,
“我要验的,是你们整个陈家沟的‘人心’。而你,陈进先生,就是我的‘验资报告’。”
我的大脑“轰”的一声,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。我猛地抬起头,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“林先生”,心脏狂跳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他……他怎么会知道?!
“林……林老板,您……您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旁边的村长更是一脸茫然,完全听不懂我们的对话。
林先生笑了,他身后的年轻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,放在了桌上。
那是一张彩票。
一张和我床板底下那张,一模一样的彩票。
05
那张彩票,就像一个晴天霹雳,直接在我眼前炸开。
我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薄薄的纸片,上面的数字、购买日期、甚至彩票站的打印编码,都和我藏起来的那张分毫不差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所有的伪装、所有的计划,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。
怎么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中奖彩票?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,旁边的村长早已被这神展开的剧情搞得目瞪口呆,张着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林先生没有直接回答我,而是示意他身边的年轻人。那个年轻人点了点头,开口解释道,他的声音平板而清晰,不带一丝感情:“陈进先生,这张彩票,和您手里的那张,是同一期、同一组号码。在彩票术语里,这叫‘倍投’。我们老板在购买时,对这组号码投了两注。”
两注!
这个词像一把锤子,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。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幸运儿,没想到,真正的奖金池,是八百万,而我手里的,只是其中一半。
“你…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”我看着林先生,声音里充满了戒备和惊疑。
林先生终于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赞许和玩味。“我是谁不重要,陈进。重要的是,你很有趣。”他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本来,我只是想看看,一个普通的农村人,在突然得到一笔巨款后,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。是挥霍无度,还是回馈乡里,又或者是,像你一样,把它藏起来,然后用一个谎言,去试探周围的人心。”
他的每一句话,都精准地刺中了我所有的秘密。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,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,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你调查我?”我的后背渗出了冷汗。
“可以这么说。”林先生毫不避讳,“从你兑奖的那一刻起,你就进入了我的视线。我很好奇,另一个‘幸运儿’会怎么处理这笔钱。你的做法,说实话,让我很意外,也很欣赏。你比我想象的,要聪明得多,也沉得住气得多。”
村长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,终于忍不住插话:“林老板,陈进,你们……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?什么彩票?什么四百万?”
林先生看了村长一眼,淡淡地说:“没什么。只是我和陈进先生之间的一个小测试。”他转回头,重新看着我,“现在,测试结束了。陈进,我想和你谈一笔真正的生意。”
他告诉我,他本名林建国,是几十年前从我们陈家沟走出去的。年轻时家里穷,受尽了村里人的白眼,后来出去闯荡,挣下了一份家业。这次回来,是想为家乡做点实事。
但他深知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”,直接发钱只会养懒汉,制造矛盾。于是,他策划了这个“局”。他让自己的公司通过合法渠道购买了彩票,并且故意泄露了其中一张中奖彩票的信息,让它“意外”地落到了我这个看似最普通、最落魄的村民手里。
他想看的,就是这四百万砸下来之后,会在陈家沟这个平静的池塘里,激起什么样的浪花。他想看的,就是我,以及我身边的每一个人,在这块人性的试金石面前,会呈现出什么样的本色。
“你的那场‘讨债大会’,很精彩。”林建国说,“你用一个巧妙的办法,把一群想占便宜的无赖,变成了你的‘利益共同体’。既化解了眼前的危机,又为自己赢得了喘息的时间。这份心智,在村里,是独一份的。”
我听着他的话,心里五味杂陈。我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,没想到,自己也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。
“那您现在想怎么样?”我问他。
“很简单。”林建国说,“我要在村里投资建一个农产品加工厂,再成立一个农业合作社,把我们陈家沟的特产做成品牌,销往全国。这笔投资,远远不止四百万。而我需要一个本地的负责人,一个信得过、有头脑、了解村里情况的人,来帮我管理这一切。”
他看着我,眼神灼灼:“陈进,你,就是我要找的人。”
我彻底愣住了。幸福和震惊来得如此突然,让我一时间无法消化。
“至于你手里的那四百万,”林建国笑了笑,“就当是我提前支付给你的薪水和奖金。你应得的。我相信,你能用好它。”
06
从县城回村的路上,我坐在村长的桑塔纳里,一言不发。村长几次想开口问什么,但看着我沉思的脸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他知道,从今天起,我陈进,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的“落魄小子”了。
回到家,我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娟。她听完后,捂着嘴,半天说不出话来,眼圈又红了。这一次,不是因为激动,也不是因为委屈,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
第二天,林建国的车队开进了陈家沟。几辆黑色的轿车,和一辆载着工程师和测量员的中巴车,在村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。
当林建国在村委会的大喇叭里,当着全村人的面,宣布他要投资建厂,并且指定我陈进作为项目总负责人时,整个陈家沟都炸了。
那些曾经嘲笑我、躲着我的人,此刻都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混杂着震惊、羡慕和嫉妒的复杂眼神看着我。
而那些拿着我的“新借条”的“债主”们,表情最为精彩。陈二叔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,他手里的拐杖都拿不稳了。赵四则是一脸的灰败,像是被人抽了筋骨。
他们终于明白,他们当初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,实际上是错过了一个多么巨大的机会。他们用自己的贪婪和短视,亲手关上了通往富裕的大门。
在林建国的主持下,我在村委会的院子里,摆了一张桌子,当众处理那些“借条”。
我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,趾高气扬地撕毁借条,或者对他们进行羞辱。
我对他们说:“各位叔伯乡亲,当初我陈进落难,大家伙儿愿意‘借钱’给我,这份‘情’,我记着。现在,我手头宽裕了,这些债,我们今天就一次性了结。”
我没有按照当初承诺的双倍奉还,而是按照借条的本金,加上银行同期最高的利息,一笔一笔地用现金还给了他们。
每还一笔,我就收回那张借条,当众撕掉。
陈二叔拿着我还给他的一万块钱(我依然按照借条的金额给了他,算是对他这个“领头羊”的特别“奖励”),手都在发抖,嘴里喃喃着:“进啊……二叔……二叔当初……”
“二叔,过去的事,就别提了。”我打断他,语气平静。
赵四拿到他那一千六百块钱时,头都不敢抬。他想说什么,最终也只是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。
最后,我走到了王婶面前。我拿出两万块钱现金,和一份加工厂的正式聘用合同,递到她面前。
“王婶,当初您那三百块钱和一篮子鸡蛋,比这几百万都金贵。这是您应得的。以后,您就是我们厂食堂的负责人,不用再下地了。”
王婶激动得热泪盈眶,连连摆手,说使不得。在全村人羡慕的目光中,我硬是把钱和合同塞到了她手里。
这场“还债大会”,让我彻底在村里立了威。
几个月后,崭新的农产品加工厂在村东头的荒地上拔地而起。我成了工厂的厂长,每天开着林总给我配的桑塔نا2000,奔波在工地上和县城的各个部门之间。李娟也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家庭主妇,她成了厂里的会计,学着管账,整个人都变得自信开朗。
至于那张改变了我命运的四百万彩票,我取出了钱,一部分给父母在县城买了套新房,剩下的,我以林建国的名义,在村里建了一所新的小学。
开学典礼那天,阳光灿烂。我站在新学校的操场上,看着孩子们在新教室里读书,看着远处工厂的烟囱里升起希望的炊烟,看着妻子李娟在我身边幸福地笑着。
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财富,不是你手里攥着多少钱,而是你用这些钱,做了什么事,改变了什么,又守护了什么。
那场由一张彩票引发的人性试探,最终让我输掉了虚无缥缈的四百万,却赢得了整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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